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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 血泪亲情
 四燕听了这话,登时埂咽失声,不约而同都跪在地上,悲不可抑。

 琴也举袖拭泪,向抬棺壮汉挥挥手,道:“先抬下去吧,别让老爷子太难过了。”

 两盏宮灯伴着棺木退去,欧天寿才在琴劝慰下重新落坐,琴又替欧工儿等移过来四把椅子,但四燕却跪地哀泣,不敢立起。

 大厅中除了啜泣之声,竟许久无人再开口说话,琴连连皱眉,只得又柔声劝慰道:

 “姑娘们也别只顾伤心了,人死不能复生,倒是节哀抑悲,把经过情形向老爷子说明白才是呀!

 欧玉儿仰起泪眼,哽咽道:“女儿不肖,无力护卫二姊,一切罪戾,都由女儿而起,求爹爹重责。”

 欧天寿面寒似冰,冷冷道:“事到如今,还说这些废话则甚,我向来是怎样教导你们的?以你们所学,虽未必能纵横天下,退身自保应该绰有余裕,怎会一败涂地,弄得如此狼狈?”

 紫燕拭泪道:“爹爹息怒容禀,此次武库蔵珍之争,另蕴阴谋陷阱,武林黑白两道尽堕奷计,东庄和南谷先后遭人暗算,女儿们截获蔵珍图,在赶往东海发掘时,也是猝遭暗算,才折损了二妹!”

 欧天寿晒道:“那侯昆扬能有多大本领,你们竟会上他的当!”

 紫燕道:“阴谋者另有其人,并不是侯昆扬。”

 欧天寿微微一惊,问道:“那人是谁?”

 紫燕道:“女儿们还没查出来,只知侯昆扬是受一名‘令主’由使,出面争夺蔵珍的,却是天山五魔。”义欧天寿皱眉道:“天山五魔也算成名高手了,难道竟会俯首听命于一名‘令主’?你且把经过情形详细说一遍。”

 琴岔口道:“老爷子怎不请姑娘们坐下来再说?”

 欧天寿挥挥手道:“‘起来吧!”

 四燕这才敢站起身来,琴又急急送上水盆面巾。让四燕拭位净手,各自人座,欧天寿见四位花朵般的女儿,都落得形销骨上面目全非。心里一阵喟叹,脸色也就缓和得多了。

 略作歇息,紫燕便从“万梅山庄”夺图开始,详细述说“落凤峡”生变,南谷麦家兄妹中伏,以及后来鹤映岛发掘蔵珍,五魔劫舟等等经过,除了隐瞒欧玉儿赠图的事,其余都坦陈一遍。

 欧天寿听完了全部经过,显得毫未在意道:“照这样看来,东庄业已瓦解,南谷也险些全军覆灭,那幕后设计陷害的人,目的竟是为了武林四大世家?”

 紫燕答道:“依女儿们揣测,确是如此,但那人用的手法十分高明,他不敢正面与东庄西堡南谷北宮为敌,却要咱们自投陷阱,-一堕入诡计之中。”

 欧天寿冷哼道:“鬼喊伎俩,何足仗持。只是麦家兄妹太狂,你们又太粗心,才被他所乘。”目光上扫欧玉儿,接着又道:“最没有出息的,是桑琼那娃儿,争強好斗,徒逞匹夫之勇,把他老子辛苦挣得的一占基业毁尽,竟出家去做和尚,东庄覆亡。咎由自取,不值得惋惜。”

 紫燕等都不敢接口,大家偷眼看看欧王儿,却见她怔怔地出神,竟似没有听见。

 欧天寿沉声道:“玉儿,你在想什么?”

 欧王儿一惊,茫然应道:“爹爹是问我吗?”

 欧天寿脸色一沉,道:“不问你问谁?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,在胡思想些什么?”

 欧工儿垂首道:“女儿在想…想求爹爹一件事…”

 欧天寿叱道:“有话就快说出来,不许呑呑吐吐的。”

 欧工儿道:“女儿求爹爹-…救救桑哥哥…”

 欧天寿墨然道:“救他什么?”

 欧玉儿含泪道:“桑哥哥‮意失‬之下散破了真气,现在虽然服食过千年冰蚕蛹,却未能使复聚的真气收束,已经昏了半个多月了…”

 欧天寿神色立变,冷冷问道:“他从哪儿得到的千年冰蚕蛹?”

 “就在鹤唤岛逍遥武库水潭里…”

 “他怎会找到逍遥武库?”

 “是女儿告诉他的。”

 “那武库中的蔵珍呢?”

 “已经被桑哥哥捷足先得了…”

 欧天寿混身一震,脸上猛然泛起怒容,厉声喝道:“原来你们姊妹费尽心力,舍死捐躯得到的武库蔵珍国,竟平自奉送了那姓桑的娃儿?”

 欧玉儿凄声叫道:“爹爹!女儿是因他一身武功尽废,所以”

 话犹未毕,欧天寿已霍地从椅上跳了起来,叱道:“你眼里还有我做爹爹的?这些年来,爹爹怎么告诫你?你还记不记得?”

 欧玉儿呑声道:“女儿不敢忘记爹的训诲,但是,您老人家跟桑伯伯当年情谊深厚,女儿不忍见死不救…”

 欧天寿怒不可遏,震声喝道:“住口!当年旧谊,早已断绝。他姓桑的不配跟欧家往来,你不遵父训,就是不孝,私授蔵珍图,就是不忠,爹养了你十八年,难道竟不如姓桑的畜生么?”

 欧玉儿双膝一届,扑地跪下。热泪横道:“女儿怎敢有负爹爹养育大恩,但东庄覆灭,桑伯伯只有他一个儿子,兔死狐悲,物伤其类,求爹爹念在武林同源,放开昔年恩怨,仗义援手,女儿宁愿承当不忠不孝的罪名,任凭爹爹重责。”“欧天寿气得脸色铁青,混身颤抖,戳指骂道:“好畜生!气死我了”

 紫燕等急急离座,一字儿都跪在地上,齐道:“爹爹息怒,五妹年轻,求爹爹宽恕她出言大梗直,女儿们会慢慢开导她。”

 欧天寿怒吼道:“你们早为什么不阻止她?都是死人吗?”紫燕等不敢出声,只有低头饮泣。

 旁边的琴连忙含笑劝道:“老爷子,何必为一点小事生这大的气呢!玉姑娘是老爷子亲生骨,哪里真会不念养育之恩,反去帮助外人?其中一定另有隐衷,也许是路上太劳累了;且歇息‮夜一‬,明天再详细商议吧!

 一面暗向欧玉儿和紫燕等示意,又道:“姑娘们也别多说了,请先回房歇息,老爷子正在气头上,百事忍一句,千般委屈,总念在骨尊长情份。”

 紫燕強忍泪水,轻轻叫道:“五妹,别让爹爹生气了,走吧!”

 欧玉儿含泪叩头,站起身来,哑声道:“爹!原谅女儿无礼,您老人家一生豪义,想不到也变得心如此狭窄…”

 一句话没完,欧天寿陡然双目怒张,暴叱道:“畜生!大胆!”

 三燕都吃了一惊,同声叫道:“五妹,你疯啦?”

 欧玉儿一仰泪脸,大声道:“我没有疯!我也不想再惹爹爹生气,可是,谁叫我生长在欧家?谁叫爹爹又只生我一个女儿?父女同命,我也不能不关心,哪怕忠言逆耳,说了就死,也死得瞑目,爹爹,您老人家准不准女儿再说一句真心话?”

 琴和三燕尽皆骇然失,忙劝阻,却被欧天寿挥手震退,这时候,欧天寿已气得咬牙切齿,用手指着欧玉儿,怒良久,才迸出一句:“畜生!你…你说!”

 欧玉儿眸中泪光转,竟无一丝惧,哽咽道:“这些年来,爹爹变了。”

 欧天寿哼道:“我变了什么?说!”

 欧玉儿缓缓道:“爹爹当年急公好义,豪气干云,天寿宮未创立以前,侠誉盛隆,备受武林同道崇敬,所以,创宮之初,万方驰贺,江湖豪客,武林俊彦,谁不以结识爹爹为毕生荣幸,宮中经年高朋満座,燕京道上,永定河中,舟车驷马,络绎不绝欧天寿冷冷岔口道:“你不必尽说这些粉饰之词,只说心里要说的话。”

 欧玉儿语气一顿,接着说道:“可是,近几年来,天寿宮虽然仍负虚名,却已经门庭冷落,旧谊疏远,昔曰宾朋,都相率裹足,不再到天寿宮走动,爹爹难道没有感觉到?”

 欧天寿怒目道:“天寿宮又不是做生意的茶肆酒楼,人家不来,莫非还要我去求他?”

 欧玉儿颤声道:“爹错了!这是因为爹只图逸乐不复有当年豪气,武林正义,爹已经漠不关心,人家对天寿宮畏而无敬,才失去了亲近的‮趣兴‬…”

 欧天寿断喝道:“胡说!、我欧天寿并不希罕谁来亲近,天寿宮也不是为了什么武林正义才创立的,就算我好逸恶劳,又有什么不应该?你这畜生竟敢妄论尊亲!”

 欧玉儿含泪道:“女儿不敢存侮慢之心,但却替爹爹半生英名觉得惋惜。”

 欧天寿冷笑道:“有你这种女儿,英名声誉迟早都是空,难为你倒说得出‘惋惜’两个字来。”

 欧玉儿嗪首一昂,倔強地道:“女儿自问未做羞辱门风的事,也没有使天寿宮声誉受损,相反地,一心一意想为爹爹化解宿怨,冰释旧恨,不愿您老人家担上自私寡情、负友忘义的恶名。”

 这些话,登时又勾起欧天寿的怒火,厉叱道:.“我有什么宿怨旧恨要你去化解?我有什么负友忘义的恶名要你去冰释?你说!”

 欧玉儿毫无怯意,朗声道:“爹爹本与卧龙庄桑伯伯称莫逆,情谊弥深,东庄遇难坐视不救,这不是自私寡情是什么?如今桑哥哥家毁人伤,命在旦夕,爹爹不念旧谊,拒赐援手,这不是负友忘义是什么?多年通家之好,一旦绝情断友,老死不相往来,假如没有宿怨旧恨,怎会如此…”

 欧天寿一声怒吼,震得大厅门窗格格响,壁间灯火熄了大半,眼中血丝遍布,杀气腾腾,暴叫道)”畜生!你敢再提一句东庄桑家,我就一掌劈了你。”_紫燕等从未见欧天寿发过这么大的脾气,心里都惊悸颤抖,不敢出声,只有焦急地向欧玉儿摇手示意。

 琴连忙拉住欧天寿袖口,颤声道:“玉姑娘,你就少说一句吧!老爷子的脾气,姑娘又不是不知道…”

 欧玉儿含着満眶热泪,木然点了点头,但却并无怯惧之意,反而平静地说道:“女儿是爹爹所生,死在爹爹掌下,可说死得其所,只要爹爹自问没有亏负桑伯伯的地方,女儿虽死也安心了…”说着,三度屈膝跪了下去。

 欧天寿暴怒如狂,身跃起,一振手臂,将琴直摔两丈以外,巨灵之掌猛扬,径向欧玉儿当头劈落。

 欧玉几双目一闭,挤落两滴泪水,竟然不闪不避,默默待死。

 这时候,三燕再也顾不得害怕,惊呼声中,墨燕和黄燕双双扑上前去,一齐抱住欧天寿部,紫燕却横身挡在欧玉儿前面,哀叫道:“爹爹!您老人家掌下留情啊”

 欧天寿掌心已下落一半,‮烈猛‬的罡风,险些将紫燕卷倒地上,迫得一顿掌势,沉声叱道:“闪开!别惹我连干脆你们三个一齐毙了!”

 三燕哪肯放手,都哭道:“爹爹要杀就杀了我们三人吧!只求饶了玉妹妹,你老人家就只有她一点骨血…”

 欧天寿一顿脚,地上石砖尽成粉碎,猛翻掌,罡风穿门而出,遥遥击在厅外五丈远一棵大树上“轰”然暴响,两人合抱的一棵大树竟被拦劈断。

 “孽障!孽障!”一声长叹,颓废地跌回椅中。

 琴趁情势略缓,匆匆奔回,低声道:“三位姑娘快劝玉!”娘先走,不能再闹下去了。”

 紫燕等依言扶起欧玉儿,簇拥着便向厅后退去,才到屏风边,欧天寿忽然沉声道:

 “站住!”

 琴忙劝道:“老爷子饶过她这一遭吧!”

 欧天寿摇‮头摇‬,道:“我只是有话要跟她谈谈,叫她留下来,你们先去安歇。”

 三燕相顾迟疑,似犹不信,欧玉儿却轻轻道:“姊姊们放心,我不会再惹爹生气了。”说着,低头走回厅中。

 欧天寿向琴挥挥手,道:“你也出去。”

 琴笑着道:“老爷子,夜深了,有话明天再说不好…”欧天寿脸一沉,不耐地道:“我知道,叫你出去,你就出去!”琴不敢违抗,只得跟着三燕退去。

 欧天寿凝神倾听,待确知三燕和琴已经离去,才回头指了指身边座椅,道:“坐下来。”

 欧王儿垂首坐下,举袖拭去泪痕,过了好一会,不闻父亲开口,忍不住偷眼张望,恰好与欧天寿目光相触,却见欧天寿脸上闪耀着一片泪光。

 她心头一酸,热泪又夺眶而出,颤声道:“爹!都怪女儿不好,惹得您老人家生气难过。”

 欧天寿长长叹了一口气,从怀里菗出一条手绢,递了过去,黯然道:“你这倔強子,活脫跟你去世的娘一样,连粗心大意也没有差别,身边总忘记带着一条手绢。”

 欧王儿握着那条分温犹存的手绢,竟痴痴地忘了拭泪,无限辛酸,无限亲情,刹时都化成了滚滚热泪。

 父女二人相对啼嘘,久久无法抑止,欧玉儿忽然扑伏在父亲膝上,哭道:“爹爹!求您老人家别再难过,女儿知道错了。”

 欧天寿咤叱武林,一代大豪,此时也不噤泪如泉涌,一面轻轻拍着爱女,一面哺哺说道:“孩子,你没有错,怨只怨你娘去世太早,她若迟死十年,或是多给爹爹留下一男半女,东庄何至覆灭?欧和桑家何至反目?”

 欧玉儿仰起泪脸,惊问道:“娘的去世跟这些事有何关系!”

 欧天寿叹息道:“虽无直接关系,却有间接影响。”

 欧玉儿茫然道:”女儿不懂爹爹的意思?”

 “暂时不懂也好。”欧天寿话头一转,问道:“你说桑琼服食了千年冰蚕蛹,真气鼓,性命垂危,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”

 欧玉儿含着眼泪,将鹤唳岛夺宝经过说了一遍。欧天寿听完,眉头一皱,说道:

 “他既然早已知道千年冰蚕蛹服食之后,必须有三位內功修为湛的人助力打通经脉,就应该先找到适合的內家高人,再服冰蚕才对。”

 欧玉儿凄声道:“那时女儿们船只被劫,四姊还在天山五魔手中,桑哥哥为了助女儿夺回船只,迫得服下冰蚕蛹,不顾后果,強运真力出手,以致之过急。”

 欧天寿注目道:“你的意思,是要爹爹替他渡力打通闭的经脉?”

 欧玉儿默然片刻,终于凄惶地点点头,道:“女儿不敢強求爹爹,但桑哥哥性命已在旦夕,除了您老人家能救他,女儿又能去求谁呢?”

 欧天寿道:“所以你不惜顶撞爹爹,甚至连死也不怕,一定要威胁爹爹答应?”

 欧玉儿哀叫道:“爹爹”

 欧天寿冷冷一笑,接道:“常言说:女大不中留。看来这话一点也没有说错。爹只有你这一个亲骨,费尽千辛万苦,也只能留你十八年,等到垂老将死,你也要远走高飞了…”

 这些话听在欧玉儿耳中,宛如利针穿刺心腑,不待他说完,突然踉跄倒退三步,举手从头上分下一络秀发,运指如剪,一挟两断.颤声道:“女儿只求爹爹念在昔年旧谊。

 救桑哥哥一命,宁愿终生不嫁,侍奉爹爹。如违此誓,天神共签。”语声抢幽,说完,已泪如雨下。,:

 欧天寿脸色一缓,黯然道:“爹爹说得太过分了,孩子,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,这是圣人遗训,爹爹何忍耽误你的终生幸福。但是,你也应该明白一点,爹不舍得你远离膝下,更不会答应你为人继室,以咱们欧家身份,总要你嫁得风光,不受委屈,你听得懂爹爹的意思吗?”

 欧工儿自然听得懂那些言外之意,芳心寸断,直如刀割,像她没有半句怨言,咬着银牙,滚首微点。

 她知道今夜一诺,等于将十载相思,如海深情,尽化幻灭,从此以后,鸳鸯梦境成空,然而,为了换回桑哥哥性命,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?

 欧天寿何尝不解爱女情怀,心里难免也泛起一阵歉疚之意,轻叹一声,问道:“那桑家娃儿现在何处?”

 欧玉儿低头答道:“在宾馆套间里。”

 “好!你带爹爹去看看他吧!

 夜尽更残,冷月无光。

 天寿宮宾馆,陈设极尽豪奢,却掩不住凄凉冷落的气氛,房中锦绣与窗外梧桐,恰成了鲜明而矛盾的衬托。

 林叶萧萧,一灯如豆。惨淡的灯影下,映着三张苍白失神的面庞。

 桑琼仰卧在一张宽大的袖木软上,双目紧闭,气若游丝;前两只椅中坐着云岭双煞。

 梁氏兄弟面容枯槁,早已失去了平时剽悍的神态,两对黯淡无光的眼珠,怔怔望着上,神情萎顿,已出无限焦急。

 “当!当!…当!…”

 远处传来隐约更鼓声,双煞侧耳凝听,已是五更了。

 梁金虎身庞微震,前南道:“奇怪!‮夜一‬过尽了。怎么还没有消息?”这话像是自语,又像在问梁金豪。.

 梁金豪眉峰紧皱,忽然低声道:“大哥,你看会不会是发生了变故?”

 梁金虎一惊,道:“什么变故?你是指四燕…’”

 梁金豪道:“咱们虽然信得过四燕,却不敢相信天寿宮,假如欧天寿真如帮主所疑,咱们岂非自投虎口?”

 梁金虎又是一震,迟疑地摇‮头摇‬道:‘不会吧?玉儿姑娘怎会让咱们帮主入险?”

 梁金豪道:“可是,她说天明之前再来,到现在却…”

 话未毕,梁金虎忽然沉声道:“有人来了,噤声!”双煞同时站起身来,果然瞥见从后进园门冉冉出现两盏宮灯,引导着欧玉儿和一位蓝袍红面老人,向宾馆而来。

 梁氏兄弟都不认识欧天寿,两人换了一瞥讶诧的眼色,梁金虎急急低语道:“愚兄守护刀剑双匣,二弟仔细护卫着帮主。”梁金豪点点头,身形一闪,退立前。

 梁金虎一把抓起桌上包裹,匆匆系在背后,整一整仙人掌,刚准备妥当,两盏宮灯已抵门外。

 两名持灯小童挑启门帘,侧身让路,欧天寿轻咳一声,举步而入。

 当他一见房中还有两名花袍大汉,不觉微怔,问道:“这两人是谁?”

 欧玉儿忙为双煞引介道:“他们姓梁,号云岭双煞,是桑哥哥新组九灵帮中盟友。”’然后转对双煞又道:“二位请见过家父。”

 双煞听说竟是欧天寿亲至,骇然一惊,不约而同拱手行礼。

 欧天寿只冷冷摆了一下手,却皱眉哼道:“桑琼这娃儿真来越不成材了,堂堂世家‮弟子‬,竟跟三教九,什么三九教,简直是狐群鼠,乌合之众…”

 双煞脸上一阵红,登时都泛起怒容,欧王连忙揷口道:“爹爹不是要替桑哥哥疗伤吗?请您老人家快看看他的伤势吧?”

 欧天寿冷哼一声,总算没有继续骂下去,不屑地向双煞挥手道:“你们先退出去,未闻呼唤,不许进来。”

 双煞一怔,怒容再现,欧玉儿又转身道:“爹!他们对桑哥哥忠心耿耿,都很关切他的安危,让他们守着桑哥哥,也算成全他们一番义气。”

 欧天寿不悦道:“难道他们不放心,还怕我害死了桑琼?”

 欧玉儿忙道:“不!不是…女儿的意思是说让他们留在房里,也可以随时查问桑哥哥一些生活细节,对于了解伤情,或许有所帮助。”

 欧天寿这才没有再坚持,缓步走近前,目光邃落,投注在桑琼苍白的脸上,神情忽然一震,疾探左手,搭向桑琼腕脉

 “铮-”就在他指尖湛湛触及桑琼手腕的时候,梁金豪突然翻臂撤出了仙人掌。

 欧天寿一仰头,双目神光暴,冷冷道:“你想干什么!

 梁金豪沉声道:“在下虽是孤群鼠,也不能不护卫帮主的‮全安‬。

 欧天寿冷笑道:“老夫若要杀他,岂是你们肤浅之技所能拦阻。”

 “只怕未必象宮主想象的那样容易”

 欧天寿霜眉一挑,哼道:“天寿宮不是撒野的地方,来人,道:“拜见欧宮主!”给我擒下了。”

 门外一声应话,垂帘微动,两名持灯小童闪电般窜了进来,四掌翻飞,分向双煞扑到。

 梁氏兄弟然大怒,各摆仙人掌抡砸扫去,不料那两名小童竟十分滑溜,双双折低头,一霎眼,从仙人掌下晃身直欺而上,屈指飞弹,双煞手臂已各中一指。

 指力虽然不重,却正击在握兵刀的左臂“温溜”上,双煞齐感一麻,仙人掌竟被小童夺去。”

 梁氏双煞既惊又骇,同声暴喝,运掌如飞,登时跟两名小童战在一起。

 双煞功力本来不弱,一则失于大意,二则因连续半月为桑琼渡力疗伤,早已疲力竭,两名小童功力虽然不高,但身法灵巧诡异,天寿宮“弹指飞星”手法乃武林一绝,所以一手,双煞就吃了大亏。

 欧玉儿见双方真动了手,急得顿足叫道:“爹!您老人家要死女儿么!”

 欧天寿却哈哈大笑,道:“放心,爹爹不会要他们的命,只叫他们知道天寿宮不容轻侮…”接着,扬声道:“好啦!把兵器暂时代他们收存,离宮再予发还,现在姑准他们留在房中。”

 两名小童虚晃一掌,撤身而退,欧儿忙低声安慰双煞道:“一切得罪,我这儿向二位陪礼,万望看在桑哥哥伤重,忍受些委屈,我以生命保证,家父对桑哥哥决无恶意。’”

 双然満面羞惭,拱手道:“敢不遵从姑娘吩咐,但等帮主脫险,在下兄弟誓不忘今曰之辱,尚祈姑娘多赐宥谅。”

 欧天寿傲然接口道:“口出狂言,定无真才实学,只要你们不怕死,天寿宮随时候驾。”

 欧玉儿长叹,声,没有再开口。心头却不期蒙上了一层阴影一父亲真的变了,变得狂妄、骄横、暴戾,变得盛气凌人,肆意结怨,跟从前简直成了两个人,是什么原因?她百思不得其解。

 一场风暴暂时消逝,宾馆中又恢复了平静。

 欧天寿伸出左手五指,轻轻搭在桑琼腕脉上,略一凝思,突然霜眉紧锁,脸色一片阴沉。

 欧王儿焦急地问道:“爹!怎么样了?”

 欧天寿‮头摇‬道:“他气血纷歧,任督冲三脉混淆,內腑已经移位,谁也救不了他…”

 云岭双煞同感一震,不噤都变了颜色。欧玉儿骇然惊呼道:“怎么会內腑移位呢?”

 欧天寿凝容道:“千年冰蚕蛹和落凤峡力士泉水,都是凝气聚力的珍品,他既然饮用了力士泉水,体內真气已有鼓动微状,就该先以渡力之法打通闭道,才能再服冰蚕蛹,而且,在服千年冰蚕蛹以后,绝对不可強行运气冲,更不可跟人动手,以致使体內两股真气互相冲突。无处渲怈,掀腾泛涌之下,脉络失却效用,內腑焉得不变位?”

 这番话,只听得玉儿和双煞从心底泛起一阵寒意,他们仅以为桑琼体內真气未能收柬控制,那里想得到竟会如此严重。

 一个人身体內的气血循行,皆有固定顺序和先后,假如把气血譬作河,脉络便是河道,六腑五脏和全身道,等于沿河湖泊或堤坊,具有调节及控制气血的效用,一旦湖泊变位,堤防崩溃,哪有不‮滥泛‬成灾的道理。

 欧王儿心惊胆颤,哀声道:“爹爹!您老人家一定要救救他”“,欧天寿‮头摇‬叹道:“不是爹不肯救他,但爹爹也是人,不是神仙”

 欧玉儿一把拉住父亲衣角,跪在地上,哭道:“无论如何。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満身血仇未报,就这样含恨而死,爹!求求您老人家吧”

 欧天寿沉昑半晌,才道:“要救他,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试试,不过难保一定有效,…——”

 “爹!您老人家何妨说来听听。”

 欧天寿拉起他女儿,又膘了満脸懊丧的云岭双煞一眼,方道:“你可听说过瑜珈门的‘移血搜针’惊世神术?”

 欧玉儿茫然地摇了‮头摇‬。

 欧天寿道:“早年,武林有一位义侠,为仇家暗算,身中毒针,该针细如牛,一旦进人人体,立即循血而行,令人痛苦万分,号叫终曰…”

 欧玉儿与云岭双煞听了,全都噤不住心惊胆颤,骨惊然。

 继听欧天寿又道:“为了营救这位义侠,也曾遍请南北名医,以及于医道的武林前辈,可是,俱都束手无策,眼看他是活不成了…”

 “就在他气若游丝,命在旦夕,后事齐备的当曰,忽然来了一位番僧,在他自荐之下,以一个水晶壶,放出了该义侠体血所有的血…”

 一语至此,欧玉儿已惊骇得叫了起来!

 “啊!”另一旁的云岭双煞,脸上也全都晴不定,双双张着嘴,显然这是件匪夷所思的事。

 欧天寿冷冷一笑,对他女儿道:“很可怕,是不是?”

 欧玉儿茫然地点了点头。

 “结果!”欧天寿继道:‘那番僧如愿地取出了毒针,再将壶中的血,输回义侠体內,总算救了他一命。那番憎就是瑜珈门中的高僧,这‘移血搜针’神术也因此留传在中原。但却从没有人再敢轻易尝试!”

 欧玉儿听后,十分诧异地道:“这‘移血搜针’神术。又怎能疗治桑哥哥之五脏內腑移位重伤?’”

 欧天寿道:“血乃气之源,没有了血,真气自然息止,那时候,再以无上內力使五脏归位,重新调整脉络,方能保全一命,可是…”

 语忽中断,欧玉儿芳心一凛:“可是什么?”

 欧天寿目注女儿那焦灼期待的泪脸,长长一叹,沉重地道:“可是,这为他疗治的人,却要耗损近三十年的苦修內家真力!”

 欧王儿芳心大震,膝弯一软,又复跪在欧天寿身前,仰首悲凄万分地道:“爹!你老就发发慈悲,救他一救吧!我相信桑哥哥会终身不忘记你老人家相救之恩!

 欧天寿冷冷道:“我要他记什么思?要不是你…”欧玉儿大喜叫道:“爹!您答应啦!”

 欧天寿苍眉忽皱,少顷方道:“只怕我答应了也没有用。”

 欧王儿一惊:“为什么?”

 欧天寿十分沉痛地道:“因为我对这‘移血搜针’神术,也没有十分把握,一旦失手…而且,偏偏又在这天寿宮中,武林中人岂不误会是咱们父女阴谋陷害了他,为避嫌疑,我看还是少管为妙!”

 欧天寿说毕,竟转身离去,欧工儿大急,张臂抱住欧天寿左脚,哀声叫道:

 “爹!求你老人家救救他吧!武林中决一不至没有正义!

 欧天寿膘了云岭双煞一眼,道:“只怕当前就有二人相信不过为父!”

 欧玉儿一怔,缓缓掉头凝注云岭双煞!

 这时的云岭双煞心中,确实大感为难,因为他们一直疑心欧天寿有阴谋独霸武林的野心,虽然尚无明确的证据,却不能不处处提防。

 如今,要想请他为桑琼疗伤,偏偏他又说得这般凶险,难保万一,怎能使云岭双煞放心得下,设若欧天寿真是天山五魔口中的宮主,他们岂非送羊人虎口,非但害了桑琼一命,更是哑子吃黄莲,打掉牙和血呑了。

 然而,眼看桑琼脸色苍白如死,气若游丝,分明命在旦夕,又怎能见死不救?是以双煞六神无主,你看我,我看你,始终拿不定主意。

 欧天寿见他二人半晌无言,遂牵起欧玉儿,淡淡一笑,道:“孩子,你看如何?”

 欧玉儿热泪泉涌,目注双煞道:“二位真的这般不能信任家父?’”

 云岭双煞一凛,兄弟二人再次换了一眼,梁金虎当即朝欧玉儿抱拳一揖,道:“事已至此,但凭姑娘作主就是,不过,帮主若有不幸,我兄弟二人也不再打算偷生人间。”

 欧玉儿不期破涕为笑,叫道:“爹!你看如何?”

 欧天寿似感意外地怔了怔,少顷方淡淡地道:“瞧这小子的造化吧!五更前将他移送为父练功密室,为父还要歇息歇息!”说毕,没再看双煞一眼,转身自去!

 “老爷子”

 声音传自第三座院落大厅的偏房中,发自那绝美‮妇少‬琴之樱桃小口、娇滴滴的,别有一种令人心神摇的韵味!

 欧天寿硕壮的身躯,和衣躺在一张软榻上,琴正在替他捏腿,十指尖尖玉笋般忽轻忽重,熟练至极,似久经训练!

 “老爷子”

 琴见他似已人梦,嗓音稍稍提高,娇脆脆的又叫了一声。

 欧天寿方始“晤’了一声,道:“什么事?”只是眼睛仍没张开。

 琴粉脸上掠过一丝异样之,道:“老爷子为什么一定要耗费三十年苦修,营救那姓桑的…”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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