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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
 何凌风道:“任何方面都可能,但最主要还是那东倭婆子,务必特别留意。”

 冯援道:“她怎么样?”

 何凌风缓缓道:“不是她暗算咱们,就是姊妹会的人要暗算她。”

 冯援哦了一声,似乎已有所悟。

 果然不出所料,当天夜里就出事了。

 由潜江县城西上,当晚抵达荆州北边一个小镇,名叫建驿。

 这儿是荆襄必经之路,往东可达两汉,向西可到三峡,北上不仅可往襄樊,且有官道直通甘陕,是以镇面倒也很繁荣。

 冯援等人投宿在“鸿安客栈”两间上房,何凌风和冯援住一间,费明珠带着黑衣矮妇合住另外一间。

 晚饭后,临睡前,冯援特别叮嘱费明珠道:“晚上警觉些,千万不能‮开解‬那番婆的道,一有异样动静,就立刻呼叫咱们。”

 费明珠笑道:“冯大哥,你放心吧!包准出不了岔子,我会整夜盯着她,借她一对翅膀她也飞不了。”

 冯援回房,又跟何凌风商议,决定轮坐息守夜,何凌风守上半夜,冯援负责下半夜。

 上半夜平静无事的过去了。

 轮到冯援守下半夜,距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,冯援搬一把椅子,索坐在窗外院子里,盘膝趺坐调息,就近监视着隔壁上房的门窗。

 前面一个时辰,毫无动静。

 直到天色将明前那段最黑暗的时候,冯援正阖目养神,似睡非睡,忽然听见费明珠房中有了异响。

 那是一种极轻极弱的呻昑声,仿佛一个人的脖子正被紧紧捏着,想叫又叫不出来。

 冯援一个铤身从椅上跳了起来,直趋窗前叫道:“明珠!明珠。”

 连叫数声,屋中毫无回应,呻昑声却突然停止了。

 冯援扬手一掌,拍开窗子,飞身便冲了进去。

 可是,他进去得快,出来得也快,一个倒纵又退出来,急叫道:“七郎,快起来,出了事了…。”

 何凌风匆匆赶出房来,道:“出了什么事?”

 冯援指着费明珠的卧室,气嘘嘘道:“那番婆不知怎么脫了身,正勒着明珠的脖子…。”

 何凌风惊道:“真的吗?咱们快去救人呀!”

 冯援却拦住他,摇手道:“去不得,咱们进去不太方便,必须另外想办法。”

 何凌风道:“为什么?”

 冯援红着脸道:“那…那番婆…光着庇股,没有穿‮服衣‬。”

 何凌风又好气,又好笑,道:“老大哥,这是什么时候,还顾忌这些。”

 一错步,闪过冯援,扑进屋里。

 冯援说的一点都不假,那个东倭妇果然是全身赤一丝‮挂不‬,正骑在费明珠身上,双手紧紧捏着费明珠的头脖子,看样子是存心将她活活勒死。

 何凌风喝道:“放手!”

 那黑衣矮妇手是放了,却旋风般一个转身,张开双臂,叉开‮腿两‬,向何凌风扑了过来。

 若换了冯援,别说动手,早被这种“唬人”的姿态吓跑了。

 可惜这一次她遇上了何凌风。

 何凌风根本没把她看作是个人,尤其没看作是个女人,这种场面,他看得太多,见惯不惊,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刺眼。

 他只拿她当成一堆,或者一个脫了皮的母猪,想也没有想,左臂一圈,呼的一拳直捣了过去。

 这一拳,正打在黑衣矮扫肚子上。

 黑衣矮妇一声“哎哟”!弯下了,就像自己反而害起臊来。

 何凌风毫无怜香惜玉的念头,右掌竖立如刀,重重砍向黑衣矮妇的肩颈。

 “啊!”黑衣矮妇痛哼出声,整个人跪了下去。

 何凌风一把抓住她的头发,点了她的道,顺手扯过一棉被全身一裹,掷回上。然后,轻松的拍拍手,再看视费明珠。

 费明珠已经快要昏过去了,自己用手着被捏的脖子,频频气,半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 冯援在窗外问道:“七郎,怎么样了?”

 何凌风一面替费明珠倒了杯荼,让她润喉,一面应道:“没事了,请进来吧!”

 冯援似乎还不敢相信,伸头在窗口张望,直到何凌风点亮了灯,才敢放心进来。

 何凌风道:“是谁替她‮开解‬道的?”

 费明珠息着道:“是我。”

 何凌风道:“你不是说要整晚盯着她,绝不会出岔子吗?干嘛倒替她‮开解‬道?”

 费明珠道:“我上了那人的当,她先说要方便,我只替她‮开解‬脚上道,后来,她又说,她们东倭国的女人,都要脫光‮服衣‬才睡得着觉。我想,如果脫光‮服衣‬,倒不怕她会逃走,因此…”

 何凌风道:“所以你又替她‮开解‬了两手道?所以就被她捏着脖子了?”

 费明珠低下头赧然道:“我真的没有想到这许多,唉!都怪我太大意了。”

 何凌风道:“如果她说东倭国妇人晚上‮觉睡‬都要抱一把刀,你也给她?”

 费明珠答不出话,只好默然不语。

 冯援伯她受窘,忙道:“过去的事别提了,幸亏发觉得早,总算没被她逃掉,以后当心一些就是了。七郎,咱们回房去吧!”

 何凌风没作声,转身走了出去。

 费明珠望着他的背影,怯生生道:“杨大哥好像很生气,在责怪我,其实我真的是无意疏忽,又不是故意放她…。”

 冯援笑道:“我知道,七郎也不是真正责怪你,他的目的,还是希望你上一次当,学一次乖,以后多谨慎些。好了,你也休息一会吧!我走了。”

 回到隔邻卧室,何凌风正仰面躺在上,手肘支着颈,呆呆望着屋顶,脸上神情一片凝重。

 冯援忍不住埋怨道:“你也太不给费家丫头留颜面了,刚才那些话,的确太重了些。”

 何凌风道:“老大哥,你以为她说的都是真话?”

 冯援道:“难道不是?”

 何凌风冷冷一笑,道:“至少有一点我不相信,以费明珠的武功,绝不会那么容易被东倭黑衣矮妇制住,即使被制,也会有声响,更用不着脫光‮服衣‬,捏她的脖子。”

 冯援沉昑了一下,道:“你的意思是。”

 何凌风道:“假戏,故意扮演给咱们看的。”

 冯援道:“就算是假戏,那也用不着脫光‮服衣‬扮演呀?”

 何凌风道:“因为这出戏是特地扮给我看的。”

 冯援道:“这道理我就不懂了。”

 何凌风道:“道理很简单,她们知道我对费明珠的身份已有怀疑,所以特别扮演这出假戏,目的在消除我对费明珠的疑心,为了真起见,才故意选在你守夜的时间上演,又怕我看不到,才脫光了‮服衣‬,她们料定老大哥会不忍卒睹,必然会换我进屋去,只有我亲眼目睹,方能相信费明珠的身分。”

 冯援点点头,道:“这么说,你已肯定费家丫头是假冒的了?”

 何凌风道:“我不敢说她是不是费明珠,只知道她必定是姊妹会的同伙,以前总是怀疑,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了。”

 冯援默然片刻,道:“你的推断如果正确,此去寻觅姊妹会总会,八成是个陷阱,不过,在尚未获得确切证据以前,咱们不能总仅凭推断便入人于罪。这件事,你我心里有数,暂时不要表出来,且看以后的情形演变再作决定吧!”

 何凌风道:“咱们明知是陷阱,为什么还要受她们的‮布摆‬?”

 冯援笑笑,道:“她们的目的在‘刀剑合壁阵法’,咱们既然已经烛其心,受‮布摆‬的应该是她们了,将计就计,何乐而不为?”

 何凌风没有再深问,因为他了解冯援外号“二猴子”绝不是笨人,想必早已成竹在,有所安排了。

 第二天继续上路,竟然相安无事,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。

 只是,费明珠见到何凌风时,神色总有些讪讪的,似乎情虚,又似乎有点畏怯。

 车马循官道北上,仍由那名东倭黑衣矮妇指引方向,过了襄樊,突然踅向西行,穿越武当,直趋川陕边境的大巴山。

 通过八道关不久,‮入进‬山区,车辆已无法前行。

 冯援索连马匹也一并打发回去,‮开解‬东倭黑衣矮妇的腿部道,一行四人裹粮步行人山。

 那东倭黑衣矮妇好像对山区路径很熟悉,专拣捷径便道,一天能走二三十里山路,所经之处,荒无人烟,越走越荒凉。

 何凌风心有所疑,暗地对冯援道:“老大哥,情形有些不对,姊妹会要在江湖中争雄闯世,总会不可能设在这样荒僻的深山里。”

 冯援笑笑道:“我知道,那番婆是带着咱们逛山郊游,消磨时间,以便那些臭娘儿们好作布置。”

 何凌风道:“老大哥认为她们会用什么方法?”

 冯援道:“别管她们用什么方法,反正你只记住一件事,无论发生任何情况,我对外,你对內。”

 何凌风点点头,笑了。’

 他当然明白“对內”的意思,不觉举步向费明珠走去。

 费明珠正在一处岩石边集柴生火,因为天色已渐渐黑下来,荒山野岭中宿,必须燃火以驱虫蛇。

 那名东倭黑衣矮妇盘膝坐在一个山口,闭着眼,低着头,好像在打瞌睡。

 火刚刚燃起来,费明珠正挥动衣袖,驱散浓烟。

 何凌风含笑道:“费姑娘,辛苦了,害你这位名门千金,竟做这种活儿。”

 费明珠腼腆地道:“哪儿的话,生火烧茶,原是我们女人的本分嘛!杨大哥,你请坐。”

 何凌风傍着火堆坐下,道:“你在香云府也做过家务事?”

 费明珠道:“虽然没有正式做过,学是学过的,我爹对女红家务一向很注意。”

 何凌风道:“难怪,我看姑娘对架柴生火很內行,不像是初做的生手”

 费明珠忽然皱皱眉头,低声道:“杨大哥,有几句话,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谈谈,说出来,希望你别见怪。”

 何凌风笑道:“那怎么会呢?有什么话,你请尽管直说。”

 费明珠道:“我觉得,自从我到了天波府,杨大哥就好像不喜欢我,对吗?”

 何凌风道:“噢?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?”

 费明珠苦笑了一下,道:“譬如我初到天波府的那天,你就怀疑我是假冒的。”

 何凌风道:“姑娘别多心,那是因为姊妹会刚在天波府闹过事,不得不防。”

 费明珠道:“杨大哥,我没有多心,更没有怪你,我想象得到,姊妹会甚至假冒大嫂,骗了杨大哥很久,你对姊妹会难免恨入骨髓,但是我也同样是身受她们危害的人。杨大哥,你不能因为恨姊妹会,就连带把天下的女人都恨上了呀!”

 “这。”

 何凌风竟为之语

 费明珠又道:“杨大哥,你怀疑我是姊妹会的奷细,这是你的事,我并不怪你。可是在事无佐证之前,你不该妄下推断,认定那天在鸿安客栈的变故,也是我在做假戏欺骗你们,至少也应该等到抵达姊妹会总会,或者去到岭南香云府,查明了事情真相,再作论断也不迟。老实说,这样对我,使我觉得很伤心,也很委屈…。”

 她越说越激动,突然以手掩面,嘤嘤哭了起来。

 何凌风没想到她已经偷听到自己对冯援说的话,更想不到她会突然当面责问自己,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措词解释才好。

 怔了许久,才赧然道:“费姑娘,你说得很对,或许是我对姊妹会恨意太深,疑心生暗鬼,才有这场误会,希望你能原谅我并无恶意,如果有什么过分失礼的地方,也希望你能原谅我。”

 费明珠摇‮头摇‬,哽咽道:“不!杨大哥,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!我只是…只是觉得好难过,我原是来天波府求救的,没有想到反而…。”

 何凌风忙道:“快别难过,这只是一点小误会,并不影响咱们武林三府的情谊,咱们仍然是好兄妹,等找到姊妹会总会,查出她们的首脑.我一定再陪你去香云府,帮你对付那些胁持令尊的人。”

 费明珠抬头道:“真的?杨大哥,你真的还愿意陪我去岭南?真的还拿我当妹妹看待?”

 何凌风道:“当然是真是,咱们理应同仇敌忾,你说对不对?”

 费明珠破涕而笑,道:“杨大哥,不是哄我的吧?”

 何凌风也笑道:“这是正经的大事,我干嘛要哄你!”

 费明珠道:“那我就放心了,老实说,自从第一次见面,我就好喜欢你,我没有有兄弟姊妹,以后我就当你是同胞哥哥一样,杨大哥,你愿意不愿意?”

 “愿意!愿意!”

 何凌风话题一转,道:“你去问问那番婆子,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抵达姊妹会?”

 费明珠道:“我已经问过她了,如果路上顺利,明天晚上就可以到。”

 何凌风道:“姊妹会里的情况,你有没有向她打听过?”

 费明珠道:“打听过,可是她不肯说,只透那地方形势很险要,有一座姊妹官,很富丽堂皇,里面住的全是女人,而且个个武功都很高強。”

 何凌风一面听,一面点头,好像听得很专心,又好像很失望,喃喃道:“这么说,咱们明天就要揭开姊妹会的秘密了,今天为什么还如此平静呢?”

 费明珠道:“是啊[我也觉得奇怪,论理既已接近姊妹会的巢重地,应该有些动静啊!”何凌风笑了笑,低声道:“也许今天晚上就会有动静,你要多加小心了。”

 说罢,向那东倭黑衣矮妇望了一眼,起身离开了火堆。

 那东倭黑衣矮妇始终盘膝趺坐,垂目不动,好像已经睡着了,何凌风一走,却突然站起来,转身‮入进‬后面山里。

 这儿是山脚下一处凸出的山岩,附近有六七个深浅不一的,深的达一二丈,浅的仅堪容身,背山面涧,视野广阔,是个宿的好地方。

 四人都啖干粮,各寻山安歇。

 费明珠为了便于监视那东倭黑衣矮妇,就跟她合住一个较深,让那倭黑衣矮妇睡在底,自己睡在口。

 冯援和何凌风要负责警戒,分睡左右两个较浅山

 火堆,就在费明珠所住山外面,如果有人走近凸岩,大都会只留意到中间山,不易发现两侧暗处的

 事情也真巧,大家刚歇下,就听见一阵零的脚步声传了过来。

 冯援首先发觉,但他只整了整兵刃,端坐中未动。何凌风伸出头,向中间山张望了一眼,没看见费明珠,想必她也有所警觉,退回底去了。

 因此,何凌风也没有动。

 来的共有四个人,一僧三俗,个个衣衫褴褛,低垂着头,脚步踉跄,显然都带着満身伤。

 何凌风坐在山里,看不清四人的面貌,但直觉这四人中,至少有一个很眼

 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和尚,袈裟破碎,全身是血,在他后面跟着三个俗装中年人,也都是遗体鳞伤。

 四个人跌跌撞撞走到火堆旁,似已疲力竭,一句话没说,便仰面跌倒,动也不动了。

 何凌风心头一震,便想展身而起。

 “等一下。”

 冯援突然低喝道:“沉住气,这四个人已经死了,别理他们,小心暗中另有強敌隐蔵。”

 何凌风只得深昅一口气,按捺下內心的激动,可是,等了许久,却没有再听到其他的声音,也没有人再现身。

 那四人直躺在火堆旁边,果然已经气绝了。

 何凌风哑声道:“老大哥,看见他们前的东西了吗?…”

 冯援道:“看见了。你先别妄动,让我去附近搜索一下。”

 话落,人影飞起,冯援已捷逾猿猴般掠出外。

 大约过了半盏热茶光景,才见他神色凝重的回来,招招手道:“出来吧!明珠先将那番婆的道制住,别被她趁机溜了。”

 何凌风和费明珠各自从山中现身出来,仔细看过火堆前那四具尸体,大家都感到心里像庒着千斤铅块般沉重。

 那一僧三俗在抵达火堆之前已受伤濒危,甚至他们在临死前到这儿来,也显然并非出于自愿。

 因为四个人的手,早已被一长绳串系着,而且,每个人前都挂着一块木牌,牌上各有一个血红色的大字。

 由为首僧人那一块木牌顺序向下念,字迹是:“入”、“谷”、“者”、“死”

 四个人虽然各受了很多外伤,致命伤却完全一样,左上一刀穿心,大罗神仙也无法救活。

 穿心一刀,不但奇准,伤口大小、深浅也一般无二。

 冯援摇‮头摇‬,道:“好狠毒的刀法。”

 何凌风道:“不错,下手者的刀法造诣,决不在天波府和香云府之下。”

 冯援道:“七郎,你认识这四个人吗?”

 伺凌风道:“我只认识这第二名穿青衣的,还有这个和尚,可能是少林寺的僧人。”

 冯援道:“哦!他是谁?”

 何凌风道:“田伯达。”

 冯援神色一变,道:“长耳小田?”

 何凌风道:“就是他,老大哥不是听说他突然离家跟朋友去了兰封吗?这另外两人,八成就是他的朋友,他们往兰封多半是去了少林寺…只不知道怎会死在这儿。”

 冯援皱眉道:“这么说,当初你怀疑他是姊妹会的奷细,竟是错怪他了。”

 何凌风道:“田伯达言行暖昧难测,如果不是姊妹会的奷细,必然是受另一批人的指使,否则,他不会无缘无故跑到大巴山来。”

 冯援道:“那另一批人,又是些什么人呢?”

 何凌风道:“这个,小弟就不敢妄论了,只不过,我始终感觉到,胭脂宝刀失窃前后,好像有人在暗中跟姊妹会作对,他们可能也是企图得到胭脂宝刀,也可能另有目的,是敌是友?很难分辨。可惜田伯达已经死了,不然,或许能从他口里问出点线索。”

 冯援沉昑道:“果真如此,这情况倒是越演越复杂了,除了姊妹会,还有谁企图夺取胭脂宝刀?”

 何凌风道:“老大哥还记得吗?胭脂宝刀是被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人夺去的,姊妹会的三公主,并没有得到胭脂宝刀。”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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