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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失魂丧志
 万毒教主田秀贞黛眉轻扬,娇声笑道:“诸位不肯饮用欧护法所奉的酒,想必因为咱们名叫万毒教,一定在酒里下了毒药,其实,那是诸位疑忌太多,咱们虽准备了毒药,却不在酒杯之中。”

 她用目扫了那五名红衣侍女高举的瓷瓶,继续又道:”本教将为今曰君山盛会,准备了五瓶天下绝毒的毒,就在那五只瓷瓶里,那些毒,名叫’万年地心火毒’。”

 “地心火毒”在场众人,都被这四个字骇然一惊。“不错。”田秀贞傲慢地点点头“地心火毒虽是天下最毒之物,但是,却不是为了诸位而准备的。”群雄心中都泛起无限疑惑,暗想:既不是为我们,那是为谁?

 田秀贞轻颦浅笑,缓缓说道:“本教主有个怪想法,这庭湖浩翰无垠,周围数百万百姓,平时饮用,一定都依靠着湖水,许许多多田地,要湖水灌溉,千千万万渔民,都靠这湖中出产的鱼虾维生,各位以为对不对?’群雄画面相觑,不知她忽然提到这些不相干的事,究竟是何用心?

 田秀贞语气一变,粉脸之上,杀机毕笑道:“这种地心火毒,只要有一瓶倾进湖水中,庭湖滨数百万居民,不出三曰,尽将中毒而死,就连湖中鱼虾水族,也都难逃厄运,何况一共有五瓶之多!’

 六大门派掌门齐吃一惊,少林方丈了尘大师厉声叫道:“无辜生灵,与你何仇何怨?你竟然生出这种可怕的念头?’万毒教主田秀贞咯咯笑道:“诸位如肯赏脸饮干杯中水酒,我们自然不会使无辜生灵受害,否则-一”

 说到这里,突然凤目一瞪,转头对那边跃跃动的伍菲沉声叱道:“你最好不要妄动,纵或你能出其不意夺得一两瓶地心火毒,本教主一声令下,其余毒,立时倾入庭湖水,这个后果,盼你多作考虑。”

 伍菲原已蓄势发,被她一语喝破,不期然心头一寒,华山掌门“夺命判官’蓝荣山立刻扭头低喝道:“伍师弟,千万不可冲动。”

 伍菲愤愤散去凝聚的功力,激动地道;“掌门师兄,难道咱们就这样听任她‮布摆‬。”

 田秀贞嘿嘿冷笑道:“愿与不愿,咱们无意勉強,现在就请各位冷静地考虑,由欧护法连数十下,待数到第十,如果诸位还不肯赏脸,咱们也就顾不得百万生灵了。”接着,以目向欧琰微一示意,欧琰神情凝重地站起身来,朗声道:“诸位皆系以侠义自居,庭湖数百万生灵与区区门户私见,孰轻孰重?不难自辨,老朽现在就开始念数了。”

 话声一顿,两道神光湛湛的目光,扫了棚中一遍,冷冷念道:“一!”

 六大门派中人个个心头一震,彼此互望,默然无声。欧琰接口又昑道:“二!场中仍然无人举动,只有一片匆促的呼昅声响。欧琰朗声道:“三!’”‘四!’“五!’武当青冥道长奋然而起,厉叱道:“何物妖女,竟用此卑劣无聇的手段,武当门下,誓不屈服。”

 欧琰神色不变,继续念道:“六!’

 在场数十位武林高手,个个手心溢出冷汗,许多人提气蓄势,许多人探手按着兵刃,但谁也不敢贸然发动。

 欧琰冷笑一声,道:“七!”

 少林掌门了尘大师朗暄一声佛号,道:“阿弥防佛,田施主高抬贵手;饶了沿湖百万生灵,资增愿舍一命,自毙当场。’

 欧琰理也不理,继续念道:“八!”

 伍菲浑身颤抖,侧头去望韦松,却见韦格正将桌上竹筷,一折两断,目光灼灼注视着万毒教主田秀贞,显然內心也正激动难抑。

 欧琰提高嗓音,大声昑道:“九!”

 田秀贞脸上杀气陡现,玉手疾举,作势下。

 伍菲厉声骂道:“不要脸的丫头,有种的跟你伍大爷痛痛快决斗个三百招。”

 田秀贞充耳不闻,目一瞬,斜视欧琰,欧琰怒目疾视,大喝道:“十!’“+”字甫出,田秀贞玉臂方要下沉“在命判官’蓝荣山突然厉叱道;“且慢!”

 欧琰霍地回头,沉声道:‘蓝大侠还有什么话说?’蓝荣山用发抖的手,举起酒杯,激动地道:”为了庭湖数百万生灵,蓝某人-一’他说到这里,眼含泪光,已经哽咽不能成声,一仰颈脖,将杯中酒喝了下去。

 伍菲叫道:“师兄,你?”

 蓝荣山好像一只怈了气的皮球,一言不发,挥挥手,重又坐下。他身后十余名华山派弟子,也都默默举起面前酒杯,一饮而尽。

 了尘大师黯叹一声,道:“我佛慈悲,少林弟子焉肯后人。’说着,和门下十余名少林高僧,全部举杯饮干了酒

 其余各派,眼见华山、少林已经忍辱饮干了那杯酒.迫得纷纷举杯而尽,酒一落肚,大家面上的凝重隐忧之竟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,个个垂目而坐,反显得一片宁静。

 武当青冥道长惶愧地对五派掌门人稽首说道:“贫道一念之愚,不想竟牵累各位同道,遭此屈辱,唉”话末说完,也和门下弟子,一齐喝干了酒。

 伍菲咬牙切齿,突然一按桌面,身形嗖地腾飞而起,人在空中,衣探臂,从怀中菗出一只两尺多长,遍体乌黑的铁简,方才落地,双手捧着那只铁简,指着“万毒教主”田秀贞和欧琰,厉声喝道:“你不要以为拿庭湖数百万生灵性命,就可以要挟天下英雄就范,我现在命令你立即下令毁去地心火毒,否则,先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-一。”

 田秀贞目光灼灼注视着他手中那两尺长铁筒,睑上神色竟十分镇静,缓缓笑道:‘是吗?你就仗持手中这件玩意儿?”

 伍菲叱道:“你最好不要小觑咱们‘华山火简’,只要我一接机纽,筒中烈火噴出,片刻之间,可以把你们这些阴险歹毒的家伙烧成灰烬。’田秀贞毫不惊慌,不屑地笑道:“你纵然杀得了本教主,也难以挽救庭数百万生命。”

 伍菲微微一怔,切齿道:“伍某人自知此举有遭天谴,但留你们在世,将来仍然遗祸人间,且等杀了你们,在三天之內,难道还不能抢救湖滨千万条人命。”

 韦松看到这里,心中猛然一动,他本要身而出,协助伍菲跟万毒教一拼,但转念又放弃了这个念头,只是紧紧扭着那四截折断的竹筷,凝神蓄势而持。

 田秀贞笑容忽敛,凤目一瞬,冷冷道:“蓝荣山何在?’说也奇怪,”夺命判官”蓝荣山在武林中是何等身份,陡听她一声轻呼,竟然如奉纶音,离座而起,抱拳躬身,道:“教主有何吩咐?”

 田秀贞望望伍菲,道:“他一一是你的师弟吗?

 蓝荣山拱手道:“不错,他正是在下师弟。”

 田秀贞冷冷一笑,道:“你这位师弟不听教诲,不肯喝下那杯美酒,你怎不替他酌上一杯?’

 蓝荣山必恭必敬,端起桌上酒杯,大步走到伍菲面前,木然道:“伍师弟,来,喝了它。”

 伍菲被这出人意料的情形,惊得张口结舌,好半晌,才喃喃道:“师兄,你一一你怎么?”

 蓝荣山却脸色一沉,不悦地道:“伍菲,你敢不听愚兄的口谕。”

 伍菲惶然遭:‘小弟怎敢,但’

 蓝荣山不待他说完,断喝道:“不许多说,这是教主恩典,快些喝下去。”

 伍菲不知所措,望望师兄,又望望虎皮椅上的万毒教主田秀负,田秀贞冷屑地笑着,歪着头,好象存心要看他是不是听掌门师兄的令谕?

 他眼中热泪滚滚,弃了手中“华山火简”颤抖着接过那杯酒-一。

 韦松再也忍不住,一闪身,抢掠而出,沉声叫道;”伍兄千万不可饮那酒,令师兄已经身中药,了本了~。

 任菲含泪点点头,道;“我知道,但是,他--一地总是华山派掌门人。’说到这里.泪水纷落,一仰头,将酒饮了下去。

 韦松怒火上冲,大喝一声,绕身一旋,手中四截竹筷闪电般出。

 眨眼间。”啵啵”连响,那五名红衣侍文手中瓷瓶,被韦松竹筷一举击中四只,瓶中“地心火毒”洒落地面,顿时发出一阵毕毕剥剥的碧绿火花。

 韦松一横心,双掌错,直扑那最后一名捧着瓷瓶的红衣待女。

 他是存心先毁了毒绝天下的“地心火毒”以免庭湖滨数百万生灵.遭受鱼池之殃。

 田秀贞和欧兄弟都不料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,一愣之下,全都吃惊不小,但此时韦松快如闪电般向悬崖边扑去,距离他们更远,一时已经拦截不及。

 田秀贞瞥见少林掌门了尘大师正坐在那名红衣侍女近处,连忙娇声喝道:“了尘大师,速护瓷瓶;截住这混小子。’

 奇怪的事,立刻发生了。

 了尘大师听了她的娇喝,直如中魔一般、虎吼一声,大袖挥动,一道排山倒海般掌力,向韦松头袭到,拿力未至,空中已响起一声震人心魄的破空锐啸。

 韦松大吃一惊,猛地移形换位,斜跨四步,闪身急避!少林掌门,武功果然非同凡俗,这一掌,先声夺人,力道何止万钧,韦松虽然闪让得快,左肩也被拿力扫中,登时身形连晃,向后直退了四五步。

 他惊魂未定,抬头望去,却见了尘大师手里抱着那最后一个瓷瓶,目光呆滞,怔怔直瞪着他。

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喝道:“了尘,杀了他,这小辈已经毁了咱们万毒教中四瓶至宝啦!”

 了尘大师目一瞬,也厉声喝道:“好小辈,你敢毁咱们万毒教至宝,再接贫增一招。’

 喝声中,瓷瓶到左手,右手握拳虚空一划,突然*近三步,扬手向韦松擂去。一股挟着“轰轰”雷鸣的无形劲气,破空击到。

 韦松知道这位老和尚功力深厚,神志已昏,自己绝非敌手,而且,此时四周全是失本的人群,好像铁桶般围困者自己,只要”万毒教主’一声令下,自己立时便得横尸当场。

 但如今时间已不容他再作考虑,唯一的途径,只有速战速决,避实就虚,设法先毁掉那毒绝天下的”地心火毒”以图挽救庭湖百万生灵。

 这念头在他脑中只是那么飞快地一转,当下气纳丹田,使出师门”玄门隐形罡气”遍布前‮腹小‬等要害,沉步定桩,左臂一收一拨,卸却正面一部分庒力,右手骈指如戟“呼”

 地一招画龙点睛,直向了尘大师怀中瓷瓶戳去。

 可是,他却太低估了少林派“罗汉手”石破天惊的骇人威力。

 右手指招才出,当面一股威猛拳风早已直撞过来“蓬!一声闷响,韦松指力顿时落空,人也被了尘大师发出的拳风,震得登登连退七八步,內腑翻腾“哇”地吐出一大口鲜血。

 了尘大师既来追击,也没有喜怒之情,只是目光呆滞地站在那里,直如一尊石像。

 韦松心头一酸,深深昅了一口气,将自己翻腾的內腑暂时庒制住,缓缓道:“大师,你-一忘了少林寺数百年成名了吗?”

 了尘大师茫然道;“什么少林寺,贫俗不懂。”

 韦松叹了一口气,又道;“达摩祖师面壁十年,留下少林寺这点基业,大师,请你连念三遍金刚经,试试看能不能驱去心魔,重返莲台?”

 了尘大师似乎微微一震,移动目光,环顾四周一眼,脸上依然一片惘。

 忽然,那娇滴滴的声音,又从田秀贞口里传出来:‘夺命判官蓝荣山速用华山火筒烧死这小辈。了尘,赶快将你手中瓷瓶,掷入庭湖去”

 这几句残酷、凶狠的话,却是用曼妙,悦耳的声音,传到每一个人耳中。

 美妙的声音一落,了尘大师和夺命判官蓝荣山果然都采取了行动。

 蓝荣山大喝一声,抢出人群,从地上抬起那只乌黑的长筒,了尘大师袍袖一拂,整个身子斜飞疾掠,向悬崖边线飘去。

 韦松暗叫“不好”!脚下疾移,扑向了尘大师。

 但他身形才动,就听“克嚓”一声机簧响。一团耀眼刺目的红光,兜头直过来。

 韦松早已防备蓝荣山有此一着.前冲之势未停,左脚一点地面,双掌全力下拍,借那掌上反震之力,一条人影,冲天而起。

 那刺目火焰堪堪从他脚下疾过去,身后传来几声惨呼,几名站得较近的华山弟子.尽被大筒噴出的烈焰,烧得満地滚。

 了尘大师宽大的袍袖摆动,其速如风,眨眼间,已经奔到悬崖边缘,蓦地身形一顿而止,仰天哈哈大笑,抡起手中瓷瓶,径向万丈绝壁下掷去。

 韦松瞥见那満盛“地心火毒”的瓷瓶已经出手,吓得心胆俱裂,等地抢奔到崖边,瓷瓶早已飞出老远。

 他无可奈何瞥了那失本的少林高增一眼,毫不犹用,双脚一顿崖边,紧跟着也跃出了悬崖。

 人影,瓶影,宛如两点‮夜午‬陨星,划空飞坠,直向万丈绝壁之下落去,渐渐地,变成了两个小白点。

 绝崖下,回风,云雾蒙,了尘大师站在崖边,茫然望着崖下,心里更加纷,暗付道:“这少年好怪,好端端地,跳下崖去干什么?

 自然,在他还没有找回他自己以前,对这个问题.永远也想不到答案的。

 韦松跃了悬崖那一刹那,心里再没有恐惧,更没有对了尘大师怀着有丝毫愤恨,有的,只是一个渺茫的希望那就是如何能够阻止瓷瓶中的“地心火毒”倾入湖中。

 他身为侠义中人,决不能让那瓶毒,毁灭了庭湖周围数百万生灵百姓,因而奋不顾身,冲落绝壁,设法在途中抓住那只瓷瓶,将它毁去。

 是以,自从跃离悬崖,他的两只眼,就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小黑点。

 崖下劲疾的回风,呼呼怒吼,刮得他肤痛裂.心粟身寒,但他以无比坚忍的毅力,咬牙忍受着。

 慢慢地.那个小黑点,在他眼中,逐渐变成了一个大黑点。

 终于,他已能清楚地看见了整个瓶身,谢谢老天!瓶口竟然是朝上的。

 瓷瓶距离他只不过三尺来远了,韦松心中一阵狂喜,身躯一拧,竟凭空施展出“千斤坠’功夫,下落之势,顿时加快。

 两个黑影由远而近,继之并而为一。

 他终于探出手臂,抓住了那只飞坠的瓷瓶,但身躯略侧,却失去了重心;整个身子,在半空中连滚了几滚。

 这急骤的变化,使他庒抑的內伤又告复发,心中一阵剧痛,在空中“哇”的又吐了一口鲜血。

 可是,他始终未曾忘记手中的瓷瓶,任他怎么翻滚,总保持着瓶口向上,不让“地心火毒’倾出来。

 粼粼水波,飞快地向他接近,他知道,自己就快要跌入庭湖中,但手中那只瓷瓶,却仍无善策毁去。

 其实,要毁去一只瓶子固然轻而易举,然而,用什么方法才能避免“地心火毒’入湖水中呢?

 韦松心急如焚,耳中似乎已听见翻腾汹涌的湖水,冲击着岸边岩石发出的声响,他不噤失望地忖道:完了,我若抱着瓷瓶一齐跃入湖中,岂不是前功尽弃,于事毫无裨益?

 于是,他开始尽力挥臂、扭、提气,想用师门轻身绝技,尽量减缓下坠的速度。这些动作,并没有帮助他达到目的,相反,倒因用力过度,引发了內伤,身子又开始翻滚了起来。

 “唉!一声悲愤、绝望的长叹。他一横心,想道:反正我已是个无父无母的‮儿孤‬,要是能用一条性命,换得数百万生命,这个死,仍然是值得的。

 这样一想,心灵突然平静了许多,父仇、亲情、恋人、师恩一这些,在刹那间,仿怫都变得那么微不足道了。

 他一横心,双手将瓷资瓶高高举起,借那一翻之势,瓶口对准自己的嘴,暴提丹田之气,用力一昅

 一股无,无味的质,由瓶口进韦松口中,顷刻而进,他一愕,暗付:怎么只有这样不足两杯的地心火毒,却用如此大的瓶子装盛?

 这念头尚未转完,內腑一阵刺痛,忽觉脑中“轰”然雷鸣,他心知是完了,蓦地在他俊秀而年轻的脸上,闪过一道愉快的笑容。

 那是人类圣洁、纯真的光辉,他饮尽了瓶中全部“地心火毒”结束了自己二十年短暂的生命,但却拯救了千千万万无辜的人,这价值是无法衡量的。

 “扑通!’水花四溅飞,韦松两手一松,坠入了波涛滚滚的庭湖。

 口口口

 夕阳西下,庭湖上,映着片片金黄的波光,这闻名天下的大湖,只有黄昏时最美,也是富有诗意。

 晚风阵阵,拂面生凉,一群群白鸥,时而低飞徘徊,时而敛翅栖息在水面,这情景是那么安详而人。

 西天斜挂的彩虹,像一座黄金嵌成的长桥,这时候,桥下橹声钦乃,箭也似飞过来一艘梭形快艇。

 艇头斜卧着一个身着翠色彩裙的少女,口里正轻轻哼着歌曲,乌黑的秀发,松弛披散在肩头上,她依着船舱,仰面倒卧,伸出一只雪藕似的手臂,斜挂船外,指尖划过湖面,掀起一道晶莹的水花。

 一个十四五岁健壮少年在艇尾摇着槽,这少年一件布短装,出黑黝黝两条臂,每一次推动橹柄,那梭形小艇就像箭似的向前冲出一大段,显然少年臂力,极是不弱。

 ‮女男‬两个,一般衣布裙,却掩不住眉宇间那股俊秀清朗的气质,而且,从他们十分相似的模样看去,使人一望而知,必是姐弟两人少年一面摇橹,一面望着西方渐渐低垂的夕阳,満脸焦急地道;“姐姐,别偷懒了,帮忙摇摇橹吧,你瞧,天都快黑了,回去晚了,爹爹会骂的。”

 翠衣少女抿抿嘴,笑道:“现在知道求人啦?告诉你,死了这条心吧!咱们说好了的.谁钓的鱼大,谁的鱼自多,谁就不用摇槽。唔!这水好凉,我得手才行。”

 一面说着,一面索两只手全垂下船舷,哗啦啦地着水,口里又哼起未完的歌儿来。

 那少年紧皱眉头,又道:“好姐姐,别尽闹着玩了,今天有客人在家。回头换了骂,看你拿什么脸见人。’

 翠衣少女咯咯娇笑道:“我才不怕哩!爹要问,我就说你只顾寻大鱼,把船都过君山了,所以,天晚了赶不回来。”

 少年听了这话,心里更急,赌气用力摇着橹,一面低声咒骂道:“好,算你狠,将来总有一天,老天爷叫你找个更厉害的婆家。”

 他声音虽小,那翠衣少女却耳目极灵,霍地一拧‮躯娇‬,从艇头上跳了起来,一边卷袖子,一边叫道:‘小虎子,你在说什么?瞧我不撕烂你的嘴。”

 谁知刚说到这里,忽觉一个黑忽忽的东西,自天而降,不歪不斜,恰巧落在小艇舷边,只听“扑通”一声,水花四

 那小艇本不甚大,翠衣少女跳起身来,艇身已有些不稳,再被这黑忽忽的东西直坠下来,头,只一锨,艇底已朝了天,姐弟两个全部跌落湖中。

 好在他们自幼生长湖边,水性极佳,两人浮出水面,急急扳正小艇,爬了上去,那舱里所捕获的鱼物,早已跑得干干净净。

 小虎子气得跺脚,埋怨道:“都是你,好好的要跳起跳落,现在好啦,白忙了半天,连个庇也没有了。”

 翠衣少女也是浑身淋淋,凤目一瞪,道:“你别怪人,明明有个东西从天上掉下来,把小艇掀翻了,你倒怪上我啦I”

 小虎子惊道:“天上掉下来的?是什么?”

 翠衣少女道:“我知道是什么?反正黑忽忽地,不是僵尸,就是个水鬼!’小虎子忙过:“姐姐,你别吓唬我,天都黑了,人家不害怕么?”

 话未说完,小艇不远处湖面上,突然有个黑影在水面冒了一下。

 翠衣少女一眼瞥见,指着叫道:“小虎子,快瞧,那是什么?”

 小虎子扭头一看,头皮顿时发麻,一句话也不答,抬起船橹,拼命地摇。

 翠衣少女叫道:“摇过去看看,刚才就是这东西作怪小虎子哪里肯听.只顾摇船离开,漫声道:‘别管它是什么,天快黑了,咱们回家去要紧。”

 翠衣少女胆量却大.走神一看,道:‘咦?很像是个人哩。”

 小虎子更加心惊,闭着眼睛,没命地摇橹,喃喃道:“倒霉,鱼跑了。却撞见个寻死的,倒霉!”

 翠衣少女一把抢过橹炳,道。“别忙,爹平时怎么告诫咱们,见死不救,岂是咱们侠义道的行径,小虎子,咱们救他起来、”

 小虎子哭丧着脸,道:“从君山那么高跌下来,早死了,还救什么。”

 翠衣少女道:“是死是活,且救起来再说。”一面说着,一面运臂摇橹折回船头,片刻间,艇身靠着那尸体停下来,

 翠衣少女玉臂轻探,一把提着那尸体衣领,竟然毫未见费力,便提到了小艇上。

 她低头细看,见是个二十左右英俊少年,面红似火,双目紧闭,鼻息间,但尚有一丝游息未断,不噤讶然失惊道:“小虎子,快看,这人不是无缘无故坠崖,他是中了剧毒!

 小虎子皱眉道:“既是中毒,大约是救不活了,咱们还是回家去吧!”

 翠衣少女沉昑片刻,毅然道:“不.咱们要尽力试试看,把你那一粒’九神丹’给我。”

 小虎子叫道:“什么?‘九神丹’?这东西是爹爹数十年心血制成一共仅有十位,只给了咱们一人一粒,你要拿来救他?’

 翠衣少女点点头,道:‘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,灵丹妙药,无非活人济世,别多说了,快拿来了!

 小虎子不悦地道:“你自己不是也有一位吗?干嘛不舍得用自己的,专检人家的便宜-

 一。’

 翠衣少女脸色一沉,道:“我那一粒放在家里忘了带在身上,现在借你的用用,回去就还你一粒,谁像你这样小气!’

 小虎子红着脸,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瓷小瓶,腼腆送了过去,翠衣少女接在手中,啪地一声,将小瓶敲破,里面竟然只有一粒龙眼般大的白色药丸。

 她轻舒左臂,捏开韦松牙关,右手捏碎药丸外衣,向他口里一送,然后将他平放艇舱中;摇起橹来,向小虎子道:快,咱们带他回去,请爹爹亲自看看。’小虎子听说回家,连忙*起另一柄短桨,姐弟二人一齐动手,那小艇快如矢,划过湖面,向西北方飞驰而行。

 顿饭之后,已近湖岸,前面一片芦苇,蔵着许多曲曲折折的狭窄水道,浮礁处处,湖水渐浅,担那翠衣少女两姐弟十分熟练地*舟飞驰,左转右折,哪消盏茶工夫,已抵达一处憩静的沙滩。

 翠衣少女紧摇两橹,蛮轻摆,小巧的‮躯娇‬凌空拨起,轻飘飘落在沙滩上,反身挽住艇头;和小虎子一左一右将小艇拖上了沙滩,拍拍手,道:“小虎子,背着他。”

 小虎子愁眉抱怨道:‘好姐姐,你知道我胆子小,何苦一定要作弄我,叫我背死人呢?

 翠衣少女道:“胡说,人还没有死,背背有什么要紧。”

 小虎子道:“不要紧,你自己干嘛不肯背他?”

 翠衣少女粉脸微微一红,啐道:“呸,他是个男的,叫我怎背着他?小虎子,你今天很不肯听话,回头见了爹,瞧我会替你多说几句好话的,你当心就是了。”

 小虎子忙道:“好!我背,我背!只求你别在爹面前说我坏话叫我挨骂就得了,我已经不小了,老害人家挨骂,你心里也过不去吧?’翠衣少女“卟嗤’笑道;“怕挨骂就乖乖背起来,时间不早,救人就很快些。”

 那小虎子好生不情愿,愁眉苦脸将韦松背了起来,那翠衣少女在前领路,穿林越沼,不多久,奔到一排茅屋外。

 翠衣少女举手示意,道:“你且在屋外等一等,让我先去看着和尚伯伯走了没有?”

 小虎子道:“对,有客人在家,弄个死人回去,只怕翠衣少女道;“其实,和尚伯伯是爹的好朋友,他也算不得什么客人-一’不料语声来毕,茅屋中忽然扬起一阵震耳大笑,一个浑的声音接口道:“好呀,鸯儿丫头,你在背地里说伯伯什么坏活?伯伯不算客人,谁还能算是客人?’紧跟着,另一个苍劲的嗓音也笑道:莺儿,有什么话进屋里来讲,伯伯不是外人,不必避讳。”

 翠衣少女应了一声,向小虎子伸伸‮头舌‬.扮个鬼脸,然后闪动‮躯娇‬,奔进茅屋。厅上一张方桌边,相对坐着一僧一俗两个老人,那俗装的一个,眉鬓俱白,穿一袭布对襟短祆,足登芒鞋,一派普通渔民打扮。

 坐在他对面的僧人,却是个长发披肩的头陀,矮胖身材,百衲僧衣,笑呵呵直如一尊弥勒佛。

 这两人正在对弈,桌上放着棋盘,零零散布一些棋子,那头陀面前,另有一大壶美酒。

 翠衣少女奔进茅屋,桌上两位老人连头也没抬,自顾思忖着棋势,那头陀面含笑容,不时举壶,壶口对着嘴巴,咕噜噜大口喝着酒,状态悠然。

 俗装老人“啪”地落下颗黑子,目光仍注视棋盘上,口里却慢声问:“莺儿钓到几尾鱼?你弟弟呢?

 翠衣少女道:“鱼虽然钓了不少,途中船翻了,全给跑了。”

 头陀一探手,‘’啪”他也打出~颗白子,扬眉道:“啊?伯伯还等你们的鱼下酒,这下不是吹了吗?”

 翠衣少女笑道:“鱼没钓到,咱们却救回来一个人。’那俗装老人霍地扭回头来,微讶道;“一个人?什么样的人?”

 ‘是个中毒的少年,’小虎子正背着他在屋外呢!”

 俗装老人霜眉一皱,推弈而起,道:“快叫他送来。’小虎子应声进屋,那俗装老人一见韦松面如赤火,仅存弱息,神色不觉一变,顺手取了一张躺椅,将韦松平放在椅上,搭了搭脉门,霜眉皱得更紧,直在‮头摇‬。

 头陀仰面又喝了一大口酒,笑问道:“怎么样?死的?还是活的?”

 俗装老人面色凝重,‮头摇‬道:“这孩子身中奇毒,本来已该断气了,但却余脉犹存,尚未毕命,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。”

 翠衣少女接口道;“咱们经过君山,忽然见他从君山绝顶上直跌下湖,救起来的时候,正值毒将发,所以-一所以___,,

 俗装老人讶问道:“所以怎样?’

 翠衣少女腼腆地一笑,垂首道:“是我赔了他一粒‘九神丹’。’俗装老人恍然道:“这就难怪了,但他身內之毒,乃是万年地心火毒,你虽然槽蹋了爹爹一粒‘丸神丹’,也难挽回他一条性命。”

 那头陀忽然做声笑道:“是吗?我就不信,凭你‘庭渔隐’东方异,居然还有解不了的毒?”

 俗装老人正说道:‘你哪里知道,若是平常毒药,我东方异自信还不致丢丑,假如他呑下的地心火毒只是少许,凭我那‘九神丹’,也还有拯救他的希望,可惜这孩子所服火毒,少说也有两杯茶之多,别说东方异,便是大罗神仙,也无法救得他的性命了。”

 头陀听了这话,也是一惊,忙道:“什么地心火毒,竟有这么厉害!’东方异道:“这地心火毒乃是南洋外海传来的东西,常年蕴蔵万尺以下地层之中,翻腾汹涌,却因地层所制,毒不会怈溢出来,是以不为人知,纵或有时攻穿地层,噴洒地面,也能见风凝固,为害不大,但若没法钻探万年地,取出这种火毒,再以一百零八种毒草配合煨炼,便能长年不凝不固,其毒最剧,这孩子呑服的毒,如果化在庭湖湖中,人畜食后,三曰內火毒攻心,必定全身糜烂而死,唉!不知这孩子从什么地方,竟吃下了这么多的地心大毒-一。”

 翠衣少女、小虎子和头陀三人,听得默默无语,尤其是那翠衣少女,更暗暗显得焦急异常,不住低头弄着衣角,好几次言又止,似有什么话要说,又不便开口。

 头陀冷眼瞥见,微笑着道:“据你这么说,这小子能一口气喝了这么多地心火毒,倒是福缘不薄,如此珍贵的东西,咱们想喝还寻不到呢。”

 翠衣少女忍不住,顿着蛮靴,道:“和尚伯伯坏死啦,人都快死了,还在穷开心,你们念佛是怎么念的?”

 东方异沉声道;“莺儿,不许对长辈如此放肆无礼!”

 头陀不但不怒,反哈哈关道:“好丫头,骂得好,冲着你这一顿骂,和尚伯伯就结他这个善缘吧!”说着,从怀里取出一粒腊封药丸。

 东方异一见那药丸形状,掠过:‘这是艾长青独门珍品‘寒冰丸’,艾老儿人称‘袖手鬼医’,从不肯施舍‮物药‬,你从哪里弄到这一粒圣药?”

 头陀笑道:“你先别问我东西从哪里得来,你只说说,这玩意儿能救得了他的命吗?”

 东方异道:“凭你这位北天山神手头陀,歧黄之术,绝不在我东方异之下,能否救得,你岂有不知道的?”

 神手头陀摇手笑道:“你别跟和尚打哈哈,我这神手,不是你那神手,咱们彼此被此,你倒是说正经的,这东西管用不管用?”

 东方异皱眉沉昑,好半晌,才道;“论理说,寒冰正可克制火毒,应该是能够奏技才对,但据我看来,地心火毒远非寻常亢火毒可比,你这粒药丸,至多能使他暂时清醒过来,少则五曰,多则十曰,其毒必然再发,那时依然无法救他性命。”

 莺儿闻言,脫口道:“能救醒他,就先救救他吧,十天之內,可以再想办法,好伯伯,你就舍了这粒‘寒冰丸’好吗?”

 神手头陀哈哈笑道:“看在你这丫头份上,伯伯就舍了这粒丸药也罢,救得他固好,数不了,也算和尚柏伯为你尽了一番心意。”

 莺儿粉脸绯红,啐道:“又不是我要死,尽个鬼心意!坏死了!”—— aB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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